南湖经历伴我一生成长
龚九媛 口述 刘红学 整理
每次在撇洪河大堤上散步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十年前沿着这条河堤寻找父亲和哥哥的情景:满眼是飘扬的红旗和密密麻麻、肩挑重担、健步如飞的民工,满耳是嘹亮的歌声和人群拥挤的嘈杂声、打硪声,而我则和婶婶高一脚低一脚,走在泥泞的大堤上,走两步问一声,只想快点找到父亲和哥哥的工地。
工程浩大,84天日夜战斗和1天休息
1974年11月23日,对于上了年纪的汉寿人民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我县规模宏大的治理南湖一期工程正式开始,全县12万民兵,日夜奋战在长达25公里长的战线上开山凿湖、堵口筑堤、修桥建闸,重新安排我县的河与山。而我的父亲和哥哥早在晚稻收割后,就和生产队其他劳力一道,带着盘缠盘米,上了工地,战斗了20多天。他们抓晴天,抢阴天,麻风细雨当好天,晴天一天当两天,日夜战斗,任务不完成坚决不回家。我记得那年我正在大队的小学替一位回家生小孩的女教师代课。
一个北风怒号的下午,卧病在床数月的奶奶病情加重,呼吸微弱,不能吃东西了,嘴里只喃喃念叨父亲和哥哥的名字。看样子,奶奶是不行了,弥留之际,只想见父亲和哥哥最后一面(父亲是奶奶唯一的儿子),可是我和妈妈只知道父亲和哥哥是去南湖修堤去了,不知道南湖在哪里,更不知道父亲和哥哥的工地在哪里。一家人急坏了,因为没有顶梁柱,谁也没有办法,只知道哭。最后,好在一位叔伯婶婶老家是株木山的,听娘家人说,他们那里正在修堤,而且家里驻扎了许多民工,治理南湖工程应该就在那一带。听到这个消息,我自告奋勇地和婶婶一起去找父亲和哥哥回家。我们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那时没有汽车坐,没有船乘,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我和婶婶抄近路,走小路,靠着两张嘴巴,见人就问,短短四十多里路,我们却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晚上七点多钟找到了父亲和哥哥的工地。本以为找到父亲和哥哥后立即就可往回赶,可是,当我们把情况一讲,请假回家却遇到了麻烦,生产队长做不了主,大队支部书记说请假要经过公社领导才能批准。最后,我们生产队的所有劳力做保证,支部书记才勉强批了一天假,还反复交代如果人不死,必须连夜赶回工地,否则上报公社指挥部。
当我们一行四人顶着刺骨的北风赶回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父亲和哥哥见到奶奶后不久,她老人家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生怕拖生产队的后腿,奶奶只在家里停放了一天,第二天清早就出葬了。出葬后,父亲和哥哥顾不上收拾零乱的家庭,丢了孝棍就上了工地。那一年,父亲和哥哥在工地上一共挑了84天,腊月二十几里才回家,中途只休息了一天,而且这天还是回去料理奶奶的丧事。
男女老少齐上阵,寒假我也挑了十天堤
南湖工程开始后,全县每个生产队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十五、六岁的孩子都一棍赶到了工地,家里只留下老弱病残孕看家。因此,当时工地上涌现出许多感人的事迹,有三代同上工地的,有夫妻同上工地的,也有挑不了堤就到工地做饭洗衣带小孩搞后勤服务的。我婆家彭桂保的老妈子就上了工地,她的工作就是每天照顾大队十多个小孩,为民工解除后顾之忧。
我自幼争强好胜,在队里人称“假小子”,干什么事情从不服输,也不甘落后,我队里像我这年纪的男孩子女孩子早就随着父母上工地了。因此,学校一放寒假,我就马上赶到了工地,加入治理南湖工程劳动大军。
我去的时候,正是一年最寒冷的季节,也是工程最艰难最重要的时刻。土最难挖,基本上都是铁板岩和卵石层;挑路最远最高最深,从河底到河上有十几米,从河上到堤脚有一百多米,从堤脚到堤上有十几米。但我和姐妹们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七个人组成一个“铁姑娘队”,和其他男劳力一样,高挽裤脚,脚穿草鞋,早上六点出工,晚上六点收工,肩上挑着一百多斤重担,嘴里喊着毛主席教导 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口号,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担一担往上挑,中间不休息。
我记得很清楚,每个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完成2方土,只要你完成了任务就可以休息,没完成就得自己想办法完成。一开始,我很不习惯,因为以前从未挑过这么重,这么远,这么高,一天只能完成6分工,余下的只好交给父亲和哥哥。但是,我和姐妹们不服输,不怕苦,采取加班加点(每天提前上堤,晚上加班),用炸药炸铁板岩,转肩挑土等办法,挑的土方越来越多,工分也越来越高,后来达到每天8分,10分,最后达到12分,真的做到了巾帼不让须眉,成了全大队的楷模。十天的锻炼,也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纪念:脸上、脚上长满了冻疮;浑身疼痛,遍身无力;肩膀磨破了皮,有的还肿了,摸都摸不得,以致最后回家时,我妈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心痛不得了,而我却若无其事,因为我觉得我长大了、懂事了,也能为父亲和哥哥分忧解难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南湖经历伴我一生成长
南湖工程条件相当艰苦,现在无法想像。吃的是没有油水的饭菜,吃得多,也饿得快;住的是简易工棚,我们女孩子还好点,住在当地老姓家里,父亲、哥哥和其他民兵就不同了,住在空旷处临时搭建的稻草棚里,四面透风;劳动工具基本上还是原始的撮箕、钉耙、锄头等,全靠肩挑手扛,没有机器搬运,工地上连电都没有,还是用的煤油马灯;最可恼的是天公不作美,那年冬天的雨水特别多,天气格外冷;工地土场还要随时面临铁板岩、地下水的挑战。可是人们还是焕发出蓬勃的劳动热情,忘我地投入激烈的劳动当中,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我庆幸遇到了那个时代,有幸两次参加治理南湖工程,虽然每次时间都很短,但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把它当成了我的成人礼。艰苦的条件没有压垮我,繁重的体力没有吓怕我,相反我的意志更加坚定,斗志更加昂扬,劳动让我变得更加成熟了。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确实如此。从此我就更加刻苦学习,更加努力工作,争取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四十多年来,每当我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和烦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南湖工地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浑身立刻充满信心和力量去努力克服。
注:龚九媛,女,汉族,1953年1月出生,祖籍朱家铺镇回龙庵村,毛家滩民族中学退休教师,曾经参加1974年和1975年南湖一期和二期工程。